会再躲避这点疼痛的。
利维往她手腕上涂抹着止痛用的药膏,那膏体冰凉,和他的语气一样:“我知道。”
气氛很尴尬,好在利维弄完这些,就站起来准备要走了。但他刚拿起医药箱,帐篷的布帘就被掀开,艾契大步走了进来,手里还拿着奈娜之前给他的金色手杖。
奈娜皱眉。艾契有时候确实会因为急事来找她,但从来不会这样不先摇铃就直接进来——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?
她赶紧坐直了身体,催促利维离开:“你可以走了。”
“不,我希望利维殿下能留下来,”艾契却这样说,“女王陛下,我来找您,是想要请您现在就立刻撰写信函,答应苏塞皇帝的求婚。”
“哐当”一声,利维手中的医药箱被他扔回了桌子上,那声音刺耳至极。
但奈娜无暇留意他的情绪,此刻,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艾契身上,棕色的眼睛因为微微燃起的怒火而变得亮晶晶的,声音也冷硬而强势:“我怎么决定,会凭借我自己的意志来。作为军队的副首领,您该在意的不是这些。”
艾契突然笑了,“可是,您的决定跟任何东西都有关,唯独和您自己的意志无关。陛下,您还不懂吗?您是王,不是一个女人,也不是一个男人,甚至算不上一个真正的人,您是一个什么都必须装下去的容器,是这个国家具像化后的存在,是全世界最高贵的奴隶。您当初究竟为什么要夺权?只是为了那些愚蠢的私仇和一时胜利所带来的得意?恕我直言,如果您的觉悟到此为止,那您根本就不配……”
“闭嘴!”且不管这段话本身有没有道理,奈娜当然不可能容忍别人这样和她讲话。她猛地站起来,摇动桌上传唤所用的铃铛,两名侍卫立刻跑进来,但还不待她说什么,艾契就抽出了那手杖中的武器,将那致命的圆孔对准了奈娜的额头。
“陛下,您或者您的侍卫只要动一下,我就杀了您。这东西的威力,今天下午我们都见证过了。”
侍卫们紧张又无措站在原地,而奈娜则感到不可置信。
“杀了我,你自己也活不了的。”
虽然事实是,拿武器对准奈娜的一瞬间,就已经决定他不可能活了。
在雅弗所地时,艾契支持了奈娜充满争议的军事策略,也曾真的帮助过她,她对他还是抱有一丝感激的情绪的,此外,由于他背后没有大的贵族世家支持,她一直相对信任他。如今这样,她的确再次生出一种被背叛的感觉。
艾契不为所动,继续冷静而坚定地注视着她,“我知道,但是更多的人可以继续活。哪怕今天赢了,我们还能撑多久?一个月?一年?十年?我认真研究了这样东西——是个好东西,真是个好东西,如果他们能做到大规模制造这种物品,您觉得拿着剑、斧、矛的我们,会是他们的对手?如果一切殊途同归,那在这中间牺牲的无数生命的意义是什么?”
“所以,你希望我把自己卖给苏塞皇帝。”
“国家就是这样诞生的,一直都是!这是你的责任!”
艾契突如其来的激动吼叫,像一块巨石被砸在叁人之间,轰然炸裂开来,而帐篷外,已经是一片嘈杂的人声,中间还夹杂着武器碰撞的声音,但是目前还没有人胆敢进来,他们只能等待这出戏剧尘埃落定。
奈娜沉默着,最初被激怒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,心情却因为他的话而变得更加复杂起来。
艾契留意到她神情的变化,内心也感到一些怆然。他深吸了口气,语气微微软化下来:“当初我在雅弗所地,就是因为觉得您是更爱惜人民的君主,才提醒您利维殿下一直在监视您这件事。陛下,我们手上没有赌注可压,这是目前看来唯一能走的路,除非您能提出更好的办法。”
奈娜如鲠在喉。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,更糟的是,她早就不想做女王了,偏偏强敌当前,现在根本就不是动摇体制的时候。
艾契前面说的其实很对,她当初夺权,就是为了那些愚蠢的私仇和一时胜利所带来的得意,而现在,她这个自私的人,又想不负责地贸然抛开一切。这些话讲出来,她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。
而哪怕她厚着脸皮把这些想法说出来,真的会有人当真吗?他们只会大笑几声罢了,甚至她自己也想笑。是爱情和理想的效用褪去,她终于意识到其中的幼稚和不现实吗?既然选择走上成王的路,就不存在回头了,必须咬牙坚持到底、坚持到死,就像神话里的少年。
她的眼神转移到一直沉默的利维那里,嘲讽一笑道:“你杀了我,这里正好有一个名正言顺的替补。他那么想做国王,也那么想要我死,一切还真是正好。”
“……没错,利维殿下至少是个足够现实和功利的君主。”
“嗯,但你弄错了一点,我不可能让她死在我之外的任何人手下的。”利维突然慢悠悠地开口。
他从有些愕然的艾契手里拿下那武器,重重地抵在奈娜的额间。她能感受到那圆形的幽深的管道里传来的冰凉气息,像是黑色的没有感情的瞳孔望进她的灵魂——